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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项南这个名字。
姜亮跟心里的自己抚掌,他猜对了,夫人跟项南果然是关系匪浅。
夫人跟韩旭跟李明华来往的信件都是由他写的,但都是夫人先说,然后他再根据夫人的要求来写。
但项南的从一开始就是他说,夫人漫不经心的听,敷衍的说他看着写就好,安排他去了宣武道后,就连听都不听了。
宣武道什么情况姜先生你最清楚,你斟酌着应对他就好。
怎么看楚国夫人都是最不喜欢项南,也丝毫不想跟他有牵连的,但没想到夫人要去打京城,自己的背后,自己打下经营的家业,竟然要交给的是项南。
这甚至是比对武都督还要信任的信任啊!
但姜亮可是个聪明人,他想到了,看透了,他不说!
李明楼看着姜亮滴溜溜的眼乱转紧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自己先笑了,比起先前她跟元吉他们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姜亮的反应最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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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项氏不可信!”
屋子里坐着的三人异口同声。
面前的三位名份上是仆从,但李明楼认为是长辈,他们是父亲留下的最可信任最能依靠的,项云曾经是其中之一,项云也是他们信任的,但现在他们异口同声说出项氏不可靠。
有了这句话,这一世元吉应该不会死的不明不白,车夫方二和管家姜名也不会活的无声无息。
“淮南道是小姐一手打造的心血,将来不输于大都督的剑南道。”元吉说道,“项云阴险奸诈所图甚大,有这个机会,淮南道到了他的手里,就不会再吐出来了。”
李明楼看他们,方二和姜名犹豫一下,小姐说起京城的时候,眼神那么亮,就像看着天上的月亮。
小姐想要月亮,他们怎么忍心说月亮摘不下来?
“也不是吐不出来,只要说出小姐你的真实身份,那项南是你的夫君,这淮南道自然还是你的。”方二想了想,郑重道,“但是这样,小姐就不再是武都督的妻子,振武军再有什么,可就跟咱们无关了。”
小姐给武鸦儿写了那么多信,没有了武鸦儿妻子的身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怎么忍心小姐两手空空?
“虽然不是夫妻,但也不是无关,小姐对武夫人有救命之恩抚养之情,跟武鸦儿自然就是有情有义。”姜名认真说道,“振武军就算不能再明面属于咱们,但小姐开口也能当振武军半个主子。”
半个主子,还有半个是外人,终究不是自家人。
李明楼看着三人,三人或者直白或者婉转的给她说这样做的后果,后果很不好。
得了京城是有大功,这个大功很好看,披在身上是一件金光灿灿的外衣,但贴身穿的内衣有损坐立行走到底是不舒服。
李明楼认真的听他们说话,没有一一反驳也没有点头,待他们说完,问:“你们觉得淮南道对我来说是什么?”
是用劳作种下的稻田,硕果累累,是家业,是安身立命之本。
家业和安身立命之本都不能丢。
李明楼摇摇头,道:“其实淮南道对我来说就是有很多人,活着的很多人。”
这是什么意思?元吉三人对视一眼。
“就是我得到了在这么大的地方。”李明楼道,脸上露出笑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在这里让很多人好好的活着。”
元吉还是有些听不懂,方二看到小姐脸上的笑,觉得似乎比说起京城时更加明亮,是更大的月亮,姜名似懂非懂走神想到些什么但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想的。
他们便都没有说话,听不懂就等小姐继续说。
李明楼没有再多说,只道:“只要这些人能好好的活着,淮南道在不在我手里,都一样。”
家业,功劳,都不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她是个鬼,求的能像人一样活下去。
不能活着,再大的家业再大的功劳都将化为无有。
这个没有办法跟元吉三人详细说。
“而且。”李明楼道。
说出这而且两字,在元吉三人的注视先,她又停顿了好久,似乎这些话她自己也不想说出来。
但最终还是要说出来。
“项南,也不是项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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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楼看着姜亮,视线又穿过姜亮,这个姜亮跟她上一世熟悉的姜亮有很大的不一样,很多人都是这样,项南也是如此。
但他们又是他们,有些秉性是没有变的。
姜亮老为贼,贼不分礼义廉耻,只想搬空别人养自身。
而项南少年,少年为一口气敢劈山斩海,也敢胡作非为。
李明楼道:“我相信项南能守好淮南道。”
既然她说了,姜亮当然不反驳,连连点头:“我相信他有这个本事。”
夸就对了。
李明楼看他一眼道:“我相信的可不是他的本事。”
拍错了?姜亮毫不羞愧,点头道:“我相信夫人的眼光。”
李明楼失笑:“我可没有什么眼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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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她甚至是不睁眼,因为不需要看,父亲都安排好了。
但大都督一辈子眼光好,打下身家性命铸就了家业,却在最后一刻托付这家业子女的时候,看走了眼。
元吉三人有些黯然,项云项氏不可托付。
深信父亲的少女最后还是由此要认为给自己挑选的少年才俊可信吗?
“我不是因为父亲才相信项南。”李明楼笑着解释,“我是相信项南和项云不一样。”
是叔侄,都是项氏,一家人都是野心勃勃,有什么不一样?
李明楼道:“项云是勃勃之念藏于心,为了这份不敢宣之与众的野心,无其不用。”
元吉问:“那项南呢?难道不是?为了交好剑南道,他能跟明琪小姐当夫妻,为了拿到宣武道,他再三纠缠小姐,不惜污名,难道他不是狼心狗肺无其不用?”
他是,而且他还能在用完之后,连射对方十箭。
李明楼伸手按了按心口,一箭杀死,九箭泄愤。
她深吸一口气,现在要做的不是愤怒,而是直面过往的悲惨,看清项南。
“他是。”她说道。
姜名道:“那小姐为什么说他跟项云不一样?可以相信他?”
李明楼道:“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他建功立业一举成名天下知的野心和期盼,他要成为的不是项氏,而是项南。”
这一世项南做的很多事,她都觉得陌生,那一世项南也是一直在外征战,但没有白袍军更没有什么宣武道收整,他不需要,项云给了他足够的剑南道兵马,让他厮杀征战建功立业。
这一世仅仅是因为没有剑南道兵马,项南才不得不自己杀出一条路吗?
李明楼想着项南当初写过的信,现在回想信上都是空乏的废话,但捏着鼻子仔细的想一遍,偶尔也能找出一两句难掩的真心实意。
比如项南会写打赢了一场,他是如何的欢喜雀跃,说到别人输了一场,换做是自己这一仗应该怎么打,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少年说,将来项南之名大夏人人皆知。
但她死之前,大夏人人皆知项氏子弟,李奉安之婿,至于她死后,杀妻证道的项南一鸣天下她就不知道了。
“他是个不甘人下,一心扬名,建功立业的人。”李明楼道,“建的是项南的功,不是项氏的功劳。”
元吉三人不说话了,若有所思。
李明楼伸手点了点淮南道的舆图。
“这天下能让他以项南之名建功立业的机会,除了我淮南道还能有谁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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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亮凑近舆图一寸寸的看过。
“站在夫人的肩头上。”他说道,一拍舆图,“然后再把夫人一脚踩下去,天下不闻名,老天爷就是瞎了眼。”
项南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李明楼一笑,道:“姜先生快请他英雄救美吧。”
姜亮先纠正:“不是救美,是助美,项公子可不是什么仁善心肠,这世道谁都命都有定数,助人才可以是一桩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乐事。”
李明楼不说话了,对姜亮伸手做请,姜亮却没有提笔,而是起身:“夫人请稍等,如此至关紧要的大事,待我先去沐浴更衣焚香静心。”
李明楼笑了唤来小童吩咐,小童蹬蹬跑去安排,很快就安排好了,但姜亮却站在廊下望着天发呆,也不急着进去洗漱。
如果刘范在的话,肯定会嘲笑他这样郑重是要写信还是要祭天?
姜亮长长的吐口气,他当然不是为了写信而沐浴更衣焚香,小童站在他身边,听着老先生望天喃喃自语。
“我要进京了,我要进京了,我要进京了。”
说罢哈哈一笑甩着大袖子大摇大摆走进去室内,得意飞扬。
小童撇撇嘴,姜亮就是从京城逃难出来的,就算再进京也不过是故地重回,有什么好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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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亮去沐浴焚香了,元吉等人去调兵备战了,道衙在宋观察使等人的运作下也滚滚而动,李明楼坐在室内片刻的安静,她看着摆好的纸笔,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一点没必要说,她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为自己建功立业的年轻人拿到了淮南道,会将淮南道视为自己的血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城一兵一卒,都会真心的爱护,不会肆意的耗损践踏。
这一点,也是项南和项云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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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日光最后一道余晖落下的时候,斥候营里最后一批斥候信兵也出发了。
大地没有陷入黑暗,反而亮起了点点火光,如同星辰遍布,如同星辰流转,结成一个个阵型。
元吉已经先一步出发去光州府大营为主帅了,方二和姜名站在扬州城军营里看着不断集结的兵马,除了兵马踏动地面的震动,远处隐隐还有爆竹声传来。
方二道:“看来今年我们要在京城里过年了。”
姜名没有说话,有些出神。
方二转过头忽的问:“你是怎么想的?”
姜名回过神,道:“当然是小姐必胜。”
方二道:“这还用说。”
姜名瞪眼:“那你还问?”
方二道:“我是问,小姐说淮南道对她来说不是家业,你想到什么了?你那时候欲言又止。”
姜名哦了声,夜色和火光中面容忽明忽暗。
“我没怎么想,我那时候听了小姐说的,她这样做倒是像凡夫俗妇说的....”他说道,笑了笑,“立功德。”
不求名不求利不为身家,只为行善积德。
小姐行善积德做什么?成仙吗?方二摇摇头,不理会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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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兵马的奔驰与官府的告示将楚国夫人驰援麟州的消息传遍淮南道各地。
看着急行军的兵马穿过,一处小城避让在路边的民众没有丝毫的紧张,兴奋的指指点点。
“这一去必然大胜。”有人大声说道,“楚国夫人一战救麟州,这是大夏大喜事。”
身边响起一片附和,这是理所当然的,人人皆知的。
但人人皆知理所当然中有声音缓缓沉沉飘落。
“不,这是大夏大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