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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派与纯阳教这些年偶有走动,所以许之南的到访并不奇怪,无量派修士们对他身旁那个以幂篱覆面的神秘人很好奇,但无人敢问。
直到屋内只剩李不语,宗子珩才示出真面目。
“帝君?!”李不语惊讶道,“帝君视下,为何不知会我一声,这无量派上下全无准备……”
“不必,本座此次来,是为了上次与你说的那件事,自然要保密。”
李不语了然道:“帝君还是打算亲自来为沈妃娘娘迁墓。”
“本座思来想去,若由外人经手,实在是大不孝,趁着宗子枭去昆仑,此事需尽快。”
“帝君吩咐的事,不语岂敢耽搁,前日回到无量派,已经着手准备,正好准备得差不多了。”李不语看了许之南一眼,笑道,“却不知许仙尊一同前来,难道帝君对我办事不放心?”
许之南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不语。
“本座不能暴露身份,身边诸多杂事,自然需要一个人。”宗子珩道,“既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何时能动土?”
“黄历上看,明日便是个吉日。”
“好,明日。”
“今日帝君与许仙尊便好好休息,若我派招待不周,还请帝君恕罪。”
“随意就好,切不要声张。”
“是。”李不语又道,“帝君面色疲倦,一定是劳累了,不如去泡一泡温泉,我蜀山的鸳鸯池水可活血通络,疗神疗伤皆有奇效。”
“不必了。”宗子珩哪有那样的心情。
李不语劝道:“帝君,您的灵脉被宗子枭封印了很长时间,运行灵力时是否感到干涩迟缓?鸳鸯池能大大滋养您的灵脉,助您尽快恢复。”
宗子珩被说动了,他这一路御剑,确实感到身体不适,蜀山鸳鸯池是一口天下闻名的灵泉,因无量派的洞府就在那附近,无论对修士还是对普通人,都能起到养生健体的功效。
“好吧,你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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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语安排了婢女服侍宗子珩入浴,但都被他屏退了,他身上遍布着宗子枭留下的新旧叠加的欲痕,根本见不了人。
宗子珩将全身浸入鸳鸯池,被温暖的泉水包裹的瞬间,他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数月来积累的疲倦正在被慢慢消解,阻塞的灵脉也在泉水的滋养下越来越融通,他的身体已经许久不曾感到如此轻松。
鸳鸯池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宗子珩闭目调息,令灵力运转了一小周天,身体活络了许多。
他用濡湿的布巾擦着臂膀,看着身上斑斑点点的青紫痕迹,心中一阵羞恼。宗子枭岂不是属畜生的,总喜欢在他身上又吮又咬,还每次都要射在他里面,只有畜生才会这样划领地。
想到宗子枭,他又担心起祁梦笙。此时宗子枭必然已经到了凤麟洲,苍羽门的生死存亡,牵动着修仙界每一个人的心,虽然这个关外异教始终为中原教派所排斥,但若没有苍羽门,他们战胜宗子枭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宗子珩忧心忡忡,浑然未觉有人靠近,直到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响动,他才猛然惊醒:“谁!”
鸳鸯池薄雾弥漫,隔得远了便看不见人,他隐约看到白雾中闪过一道黑影。这里大大小小的泉眼有上千口,围起来的几口只有李家人能用,他在此处,外面有侍卫把守,不可能有下人或弟子误入,那么就是有人故意潜入。
宗子珩飞身上岸,用剑鞘挑起浴袍披在身上,快速追了过去。
那黑影很快就隐入武器中,但宗子珩岂能被轻易摆脱,他释出几股又细又长的灵息,往那黑影逃遁的几个方向探去,很快就有了回应,他奋力追去:“大胆,给我站住!”不知对方想干什么,但他不会放过与宗明赫的死有关的任何线索。
那人修为不浅,宗子珩一路追出了鸳鸯池,还是没追上。
守卫看到宗子珩衣冠不整、长发披散地追出来,大惊失色:“真人!莫、莫非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守卫修士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是掌门仙尊的贵客。
宗子珩皱眉巡视四周:“不要声张,去叫李……仙尊来。”
李不语很快赶到,他吩咐守卫调派更多的人去搜索刺客,每一口泉都不可放过,但同时又叮嘱道:“不可声张。”
“是,掌门。”
人散去后,李不语走到宗子珩身边,脸色十分难看:“帝君受惊了,帝君到无量派的第一天就遇到行刺,我简直无颜面对帝君。”
“没什么事,那人也未必就是要行刺,说不定只是迷路了。”宗子珩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挤出好多水来。
“帝君说的是,鸳鸯池泉眼太多,也有可能是无心……”李不语看着宗子珩松垮的衣襟,白皙的皮肤被温泉水浸得柔滑透粉,还有未干的水珠反射出润泽的微光,健硕的胸膛上印着点点红痕,格外地惹眼,他心猿意马,一时竟失语。
宗子珩的余光似乎察觉到了李不语的视线,他一抬眼,刚好捕捉到李不语急匆匆转移的眼神,他想起了什么,拧着眉收拢了衣襟。
李不语拱手道:“帝君若还想继续泡,不语便调派更多护卫,或者……”
“不必,我回去休息了。”宗子珩心中疑虑重重,片刻都不想留在这里。他正待离开,偶然一低头,却发现李不语长袍的下摆,被水沾湿了。
这一路都铺着密实的鹅卵石,即便有水也只夹在石头缝隙间,寻常走路,只会弄湿鞋底,若没有大的动作,是溅不起水花来的。
宗子珩不动声色地转身,脸色阴沉不已。
能够在他的追踪下逃脱的人,本来就不多,知道他在这里的人,就更少了,若那人真的是误闯,不知道他是谁,又何必做贼心虚地逃跑?
那道黑影多半就是李不语。
可是李不语为什么要偷入鸳鸯池,难道真的想行刺他?
不,这个可能很快被宗子珩否定了。且不说李不语对他十分敬重,甚至救过他的命,就算李不语真的因为某个原因想要行刺他——比如李不语也知道了绝品人皇的秘密——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下手,李不语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是打不过整个无量派,但凭他和许之南,逃走是绰绰有余。
既然李不语不是想行刺他,又为何趁着他沐浴时潜入鸳鸯池?
宗子珩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搁置,但他对李不语的怀疑更甚,也更坚信,宗明赫和沈诗瑶的死,一定另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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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宗子珩和许之南如约会面。他们打算潜入宗明赫身死的那个客居,尽管已经过去了快十年,不太可能留下什么了,但在没看到沈诗瑶的遗体前,他们也没有别的线索可以入手。
宗子珩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座楼阁。
当年先帝和贵妃皆殒命于此,戾气极重,无量派在这里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之后,它便被废弃了。
那楼阁残破颓败,野草丛生,散发着一股不祥之气,地上还能看到当年净化时画的残阵。
俩人悄无声息地解开此处的结界。
许之南推开门,率先跨了进去,而宗子珩的脚尖贴着门槛,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像是抓住他脚踝的两只鬼手,他没有勇气走进去。
宗子珩以为这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踏足的地方,如果地狱有名有姓,那便是此处。
他颤抖着抬起千斤重的脚。
当年他并没能跨过这高高的门槛,六岁就会御剑飞行的他,慌乱狼狈地被绊倒在地,浸在血泊中的父亲,吊死在屋梁上的母亲,自那一刻,他坠入了一场终身无法醒来的噩梦。
仅仅是站在这里,他的咽喉就被一只无形之手紧紧扼住,每一次喘息都泛起无边的痛。
许之南轻声道:“帝君,不如您在外面等着。”
宗子珩僵硬地摇摇头,咬着牙,跨进了门。
屋内积了厚厚的尘土,蛛网结节,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貌,自然也就不可能找到什么线索。
宗子珩最终站在一道横梁下,眼前浮现了沈诗瑶吊在此处、微微摇晃的身体。当年的他,像是被抽干了魂魄,哭不出来,叫不出来,如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着李不语善后。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一部分跟着一起死掉了。
许之南走到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是这里吗?”
宗子珩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许之南踌躇片刻,足尖一点,跳上了高高的横梁,他捏了个风诀,吹散了横梁上经年积累的灰。
宗子珩也回过神来,他深深缓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可有发现?”
“您上来看看。”
宗子珩只得跳了上去。
许之南指着横梁上一道陈旧的、浅淡的擦痕:“帝君,敢问这里可是……”
“……是。”
“果然有疑。”许之南道,“帝君,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冒犯沈妃娘娘。”
“直说吧。”
“自缢之人,到了生死关头,一定会挣扎,无论她是如何地去意已决,求生才是人的本能,所以白绫缠绕横梁的位置,往往会留下反复摩擦的痕迹。”许之南指着那擦痕,“但这个痕迹十分平整,看起来只是因为重量而留下的压痕,所以,沈妃娘娘那个时候恐怕……”
宗子珩眼前阵阵发黑。
那年,他只有二十一岁,在经历了与弟弟反目,被亲生父亲重伤险些冻毙昆仑,父子生死决斗,最后,母亲弑父后自尽,惨死于眼前,他崩溃了。
所以他没有深究父母的死因,没有怀疑过一直帮助他、安慰他的李不语,没有想到,人心之恶,更甚鬼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