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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山野,下午的阳光安谧,空气中,树叶晃动,阳光似乎也随之晃动了一下。山野间的河滩上,钢枪跳出束缚,刹那间破风而出。
鲜血与友人的尸体还是迎了上来。
那是距离红衣女子稍近一些的另一名头目,当那女子走上前来,他的第一反应,其实已经是后退,然而看似急促的脚步却躲不开女子的信步前行。当林冲抖起钢枪在第一时间斜刺而来,这头目拔出刀来的那只手也被红影逼近,整个身体被甩飞在空中,然后那身体朝着林冲飞了过去,随之而来的,是洒出去的血雨与碎肉。
刹那间夺刀,扔人,单刀劈斩间推了一掌。林冲本是发力狂奔过来,枪尖朝下方一沉,自那头目飞在空中的身体下方刺了过去,他整个身体也顺着钢枪的势子沉落,刺过那尸身后,猛然抬向上方,乒的一下,两人刀枪相换,林冲滚在地上朝着那红影连刺三下,然后横枪奋力一扫,枪身结结实实地扫中了那红衣女子,但看起来,就像是打中了一只皮球,红色的身影滚了出去。
这时候,飞出去的第二个小头目才被施恩等人接住,那红衣扑向大步踏来的“混世魔王”樊瑞,因为被林冲的枪势扫来,速度太快,樊瑞也不及避开,挥起长剑朝着下方地面上一斩,这一剑斩中了半只斗笠,陷进泥土里,那身影朝着他胯下已经滚了过去,在过去的那一瞬间,抢来的钢刀朝着上方挥了一刀,那刀光刷的带了过去。
穿过樊瑞身下,红影扑将起来,冲向三米外的另一名小头领,身形交错,刹那间换了一招,小头目拔刀挥斩,但胸口中了一拳,刀也飞离了手掌,被那红衣女子握住。空气中陡然传来沉声怒喝,一记禅杖凶猛地劈来,红影推着那小头目后退,转身,当鲁智深第二禅杖再挥过去的时候,对上的已经是那小头目的后背。
鲁智深猛然收招,伸手要去抓那小头目背后的甲胄,小头目面对的那一边,双刀已经挥了起来。
刹那间,那小头目的头顶、面门、颈项、胸口、小腹犹如狂龙飞舞,不知道被女子以双刀连斩了多少下,鲁智深揪住那甲胄后方只能感到对方的身体不断在震动。鲁智深停了一下,那边,持双刀的女子朝后方退了一步,因为项充的三把飞刀连续飞了过去,林冲冲了过来,施恩冲了过来,项充也冲到侧面站好了位置。
“混世魔王”樊瑞还保持着长剑挥下的姿势站在那儿,整个人已经不能动了,因为鲜血正在从他双腿之间不断地流下去。双方的交谈才停止不到五次呼吸,随着女子的出手,第一名小头目被她打碎了胸膛,第二人被她扔飞出去顺手斩裂了头颈,而在这边,鲁智深从背后抓住的那名小头目,鲜血却在他身前不断地喷出。
刹那之间,死了四人。
这中间或许还有一部分是有心算无心带来的战果,然而有些事情,从第一个小头目飞出去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能够知道了。
在一击之间,能纯以发劲的方式将人打成这样的,在林冲一生所见之中,唯有周侗。
虽然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练的,但这女人……不是什么疯婆子。她之前的停船询问,不是一般人为求公平的讲道理,而仅仅是给她觉得明理的人一条路走,这种宗师级的人物,也都是有傲气的,她可以跟人讲道理,然而讲道理不是教学生,不管这道理因为什么原因而讲不通,当她开始出手,一切就是真是“无所谓了”。
给了你路走,你可以不知道,我也不需要跟你交代,你放弃了,我就做我该做的事。这才是对方一切行为中的潜台词。
林冲鲁智深等人,根本不可能预测到会忽然遇上一个这样的人物,然而在这忽然将将所有人都打得有些懵的攻势之后,鲁智深的身体也颤抖了起来,眼看着那中了双刀狂斩的兄弟终于倒下,他拔起禅杖,一声怒喝之中,朝着前方手持双刀往侧面走去的女子扑了过去。
项充射来飞刀,林冲、施恩合围而上,剩下的一名小头目也拔刀冲过来。这一次,他们已经不再轻敌,转眼间形成真正的五对一的形势。
这几人之中,林冲的武艺修为算是最高,而鲁智深的乱披风杖最为刚猛霸道,鲁智深与林冲的配合也是最好,其余三人虽然武艺稍低,但项充以飞刀支援袭扰,施恩与另一名头目也是经历过不少战阵,就算支援不大,在一般军士当中也决不至于是庸手。然而面对着无人冲来的威势,手持染血双刀,目光已经变得冷漠的红衣女子,陡然间选择的却是让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应对方式。
面对着发狂扑来,旁边有林冲掠阵的鲁智深,女子双刀一顿,朝着鲁智深便径直扑了过来。
鲁智深此时大喝出手,正是气势到达巅峰的时候,眼帘之中,刀光一绽,竟是在刹那间寻到破绽,斩向他的头颈,一侧,林冲的枪锋猛然刺来,被女子单刀格开。
河滩上,几人在转眼间战在一起。然而以一敌五,女子冲向五人的最强处,以双刀相迎时,响起的声音竟然不是狂风骤雨般的兵器相交,听起来乒、乒乒、乒乒乒乒的声音竟如打铁一般,充满了诡异的韵律,她以单刀防守林冲的攻击,林外一柄钢刀砸开或是暗器,每一刀挥出,却是攻敌必救,当鲁智深以最疯狂的姿态扑过来时,她每出一刀,竟然都是朝着前方跨出一步。甫然交手几次,鲁智深退了三步,惊出一身冷汗。
随后倒是林冲将她逼得退后一步,鲁智深大喝着一铲铲出去,眼前女子身形一矮,地趟刀朝着四人的腿弯斩出。众人稍稍退后,那边项充飞刀连使,同一时刻,有什么东西自那片红裙中飞出,与飞刀在空中擦过,飞舞而来。
项充朝着旁边跃了出去,躲过一把飞来的钢刀,还未落地,另一把飞旋的钢刀刷的在他胸腹上转过一圈,那钢刀飞向后方树林,项充的身体在空中转了两圈,飞落地面。同一时刻,金眼彪施恩挥着钢鞭跨出一步,要打地上滚来的女子,一道锋芒顺着钢鞭与手臂绕上来,在他的颈项侧面点了一下。
随着这一剑,女子顺势扑了出去,与四人换了个位置。鲁智深持杖横扫而过,三人追上去,那红衣女子飞退间再度出剑,点向林冲的枪,点向鲁智深持禅杖的手。转眼间便是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来,鲁智深也是果断,“啊”的一声,将禅杖猛然扔出,朝着女子砸了过去,那女子转身翻滚,林冲跟上去,鲁智深也跟着前冲,一个跨步,僧袍随着手臂在风中鼓舞起来:“吃我一拳——”这一拳朝着那片红云当中打了过去,与此同时,红裙后方翻滚起来的女子古剑换在左手上,反手上撩林冲的长枪,右手一拳,破风而出。
砰砰两下,女子在地上飞滚出去七八米远,站了起来,她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口中吐出来,望向这边。鲁智深的身体顿了顿,走出几步捡起禅杖,拄在地上,接着,一口血从嘴里吐出来。方才那两拳,鲁智深打中的是女子的肩膀,女子的一拳也是打在他差不多的地方,但红衣女子顺势卸力才抛出七八米远,鲁智深在冲势之下,却无法后退,这一击的力量生生受了,内伤先不说,骨骼受伤、吐血的情况下,手上的力道,便不会有方才那般足。
而在他们后方,“金眼彪”施恩伸手捂着脖子站在了那里,血液一直在从指缝间流出来。喉咙被一剑刺穿,这也已经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了。
并不算多的时间里,九去其六,林冲等人甚至连愕然的心情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升起来。他们也已是绿林上一流的高手,但这女子吃鲁智深一拳而不伤,武艺修为已臻化境,只是短暂的交手间,她的风格与绿林间其他的好手,又实在太不一样了。
“铁臂膀”周侗乃是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推崇的天下第一,他在御拳馆教拳期间,虽然也曾教过各种地趟刀,护身搏命无所不用其极的招法,但实际上的出手,还是颇为自持的。武朝习惯,讲究文人风尚,一旦有点身份的人,就讲究个气度,绿林中的人也是一样。像这女子拥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却还向地下滚,甚至从人胯下钻过去劈一刀的事情,其实是很难看到的。
他们自不明白,眼前的女子是自小经历饥荒肚饿,又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她的一身武艺,是为了让自己和身边的人能够吃饱饭,而不是因为习了武艺,就去寻求什么光明磊落杀人打人的“意义”。
此时那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再度将古剑换回右手之上,目光沉了沉,再度朝这边走来。林冲吸了一口气,大喝间迎上前去,随后鲁智深也跟着冲上。这一次,那女子手中剑法变得沉稳古拙,几剑之下,锋芒便在他的脸上划了一道血痕。
倒是鲁智深,受伤之后似有越战越勇的感觉,舞杖如疯魔,铲得草石乱飞。只是武学境界的差异在这时已经不是蛮力可以补上来的,相对而言,师从方七佛的陈凡一拳打出,就可以在她面前将蛮力的优势发挥出来,而鲁智深这边哪怕有倒拔垂杨柳的力道,一招打出,对方却只需找到破绽便能将之逼退,若非有林冲在旁,他就算悍勇,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这次换过几招,旁边那小头目被一剑划开喉咙倒下去,再接下来,鲁智深的手上、肩上先后中剑。女子的剑法以杀人为准,也是因为林冲在旁拼力抢救,鲁智深本人也已拿出跟人同归于尽的劲头来,这两剑才没有刺中要害。
他们从梁山上败下来,原本以为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还有些时日可以过,冷不防遇上这样一件事。眼见着绝望的感觉越来越甚,道路那边的林子里,却有一队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人眼见这边的打斗与尸体,陡然冲来:“谁敢伤我兄弟!”
那年轻人身材高大,持一根铁棒,从旁来助。女子皱起眉头,交手几下,才陡然飞退上竹筏。这新赶来的男子武艺高强,后方又来了二十几人,她便也不恋战,竹竿一撑将竹筏驶离岸边。手持铁棒的年轻人与其余几人都已追过来,冲向那竹筏:“想跑!”只见那竹竿已经刺了过来,几下交手,竹竿砰的炸开,十余条砕竹签一扫,将好几个人扫倒在地,其中一人便就这样被割了喉咙。
阳光明媚,竹筏朝着河岸那边荡过去,有人拿飞石乱砸,但根本砸不中对方。林冲叫着“别在追了”的时候,有两名水性好的已经下了水,眼见那竹筏飘到河中央,一人陡然从竹筏下方的水底刺出一刀,那女子身体跃起在空中,单手持剑,凌空朝着竹筏刺了一下,落在众人眼里,竟如同姿态翩然的水鸟,看准鱼儿,只以长喙刺下水面便飞走。这一剑之后,女子落下来,水底已经逐渐涌出红色的鲜血。
尸体浮上来的一刻,竹筏一头用于绑住竹子的绳索陡然爆开,却是另一名梁山兵卒在下手了。那女子还剑归鞘,俯身抓起其中一根长竹,横在空中,一次呼吸之后,朝着水底砰的刺了下去。水下人影挣扎不停,然后是更多的鲜血涌出来。那红衣女子撑着长竹,在竹筏完全散架之前,上了那边的岸。只回头看了一眼,朝那边林间走去,消失不见了。
事情至此,岸边的众人才从讶然中反应过来,那持铁棒的年轻人回头看了看:“林大哥,鲁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子……只有一个人?”
林冲点了点头,回身看看施恩、樊瑞、项充等人的尸体,眼中含泪:“史兄弟,亏你来的及时……”
眼下过来的,却是“九纹龙”史进,方才虽然只是交手几下,他就已经打得心惊,眼下若真只是那女子一个人出手,岂不是说她差点一人杀了九名梁山好手,一时间,也是问道:“那她是什么人?”
林冲将方才的事情,那女子的问题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看来是与那血手人屠认识的,她原本提问,可能是想放我等一条生路……这女子武艺的可怕,我一声所见,唯恩师周侗可堪比拟……史兄弟你未跟朱兄弟、宋头领他们一道?”
这次梁山的事情,朱武是与吴用一道操持的,而神机军师朱武又与史进关系最好,林冲却想不到史进为何会出现在这边。史进便也摇了摇头:“朱兄弟之前与我说过,这次的事情,最好能够置身事外。而且他们那样挑人,我本就不喜,所以便护了些兄弟下山,后来听说林大哥、鲁大哥你们在这边,便想来寻寻,还好到得及时。”
他说到这里,陡然想起一事,扭头望向对方的树林:“对了,那女子……会不会再来。”
林冲道:“恐怕安顿了几位兄弟之后,我们还得赶快走,这女子出手果决,走时也毫不犹豫,我怕她不是会善罢甘休之辈……”
这样一说,众人都是头皮发麻,一般人要离开、退走,多半会留下几句什么话来,但那女子方才却是干脆利落,一句话也没有说,到这时,已经不可能有人能够找到她,以这女子以一敌九都能战胜的身手,她若是衔尾杀来,自己这边二十几人的阵容,未必就真能撑得住。这样一想,便赶快在河滩上挖坑,准备祭奠了便走。
另一边的树林间,陆红提走出不远,穿出了林子,在一条小溪流边用湿巾擦了擦脸。她看了看天光,便再度折回,坐在一棵大树下拿出简陋的地图来看了看,然后安静地休息,盘膝打坐。到得黄昏时刻,她才又回到那小河边,拿出半只硬饼一边吃,一边查看河边的几座坟,以及周围留下的脚印线索。
吕梁山不太平,打劫、杀人,为了不被人杀,又得躲人,没东西吃时当猎户,辽人打草谷时,被追杀也得漫山遍野的转。她这一路过来,听得苏家的惨剧,有些难过,听得他在山东做的事情,又有些为他高兴。但实际上想想,自己过来,真能替他做的事情,恐怕也不多,眼下遇上,就也该顺手处理掉,梁山也好,好汉也罢,只有二十多人,衔尾杀掉,应该是不难的。
夕阳之下,古剑红裙的女子拿着手中的硬饼,沿着脚下的痕迹朝林子里过去,心中的情绪,俨然像是在冬天的山岭中,追杀几头野猪。
而与此同时,在数十里外的小河边,宁毅正没心没肺地吃着大鱼大肉,跟身边的一些人研究有关宋江逃亡的情况……
不久之后,两人或将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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