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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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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6:51:39

    冬夜的寒风轻声呜咽,刮在皮肤上有针扎般的刺痛,暗淡的月光下,一大一小两条影子挨得很紧,

    “小樱……”

    从风声中隐约传出一道干涩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剧烈的咳嗽。

    但我身旁的女孩充耳不闻,只是低着头,死死拽住我的袖角,一动不动,似乎打算维持这个姿势直到天荒地老。

    在心中暗叹一声,我蹲下身,与女孩近距离面对面,柔声劝道:“小樱,姐姐还有事,不能一直陪着你。”

    小女孩慢慢抬起头,在那人偶般精致的面庞上,晶亮的淡紫双眸依旧如死水般毫无波澜。

    “不要……”

    细小的声音从那片薄薄的嘴唇间漏出,几乎难以听清。

    我看了一眼几米之外面目灰败的间桐雁夜,认真的对小樱说道:“你跟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

    她“嗯”了一声,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神色中竟然有些许欢欣。

    我刚想继续解释,猛然醒悟,给年仅七岁的幼女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况且在小樱眼里,死亡也许并不是什么值得恐惧的事情。

    于是,我果断转换策略,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露出和蔼的笑容,“小樱要听话,乖哦,松开手,过几天姐姐再来看你,听话。”

    小女孩一时间有些发愣,似乎没能理解我的表情为何突然转变,但还是懵懂的答道

    “……我会听话的。”

    “嗯,真乖!”

    “……”

    “……”

    怎么感觉,衣袖被抓得更紧了?

    我抬起头,向雁夜君投去求助的目光,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个家伙竟然在笑,嘴角向两边使劲的咧着,使得肌肉萎缩、伤痕累累的脸部显得愈发狰狞。

    笑什么笑,你家小樱都不要你了!

    在我无声的抗议下,身形佝偻的男人终于收敛笑意,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走来。

    “小樱好像很喜欢你。”

    “是啊……”

    我看了看被揪长了一截的袖子,无奈叹道。

    “来,雁夜叔叔带你去个好地方。就是未远川边上的市民公园,还记得吗,我们和你的妈妈,还有凛,经常在那里玩,呵。你最喜欢坐在秋千上发呆。”

    间桐雁夜一边说着,一边温柔的抱住小樱,轻轻用力,拉,没拉动,加大力量,再拉,几下之后,“嘭”的一声,我的衣袖弹了回来,而小樱依旧伸长手臂,徒劳的想要抓住一米之外的我。

    那个可怜的样子让我心头一紧,忍不住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无论如何,间桐雁夜也不会让小樱跟我走的。

    在叔叔的怀里,小女孩使劲的扭过小脸,望着我,表情忽然变得极为慌张,一直以来古井无波的双眸中逐渐被名为“恐惧”的情绪填满。

    “我会听话……会听话的……听话……”

    小樱保持着与我衣袖相分离时的姿势,不断重复着那一两个词汇,渐渐的没了声息。

    “小樱,姐姐是英灵,不能长时间呆在这个世界上的。”

    抱着她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忍,轻声劝道。

    越来越难以面对女孩那充满恐惧与绝望的眼神,我随口说了句道别的话,便匆忙离去。

    快步走了几十米,忽然感觉鼻腔有些发堵,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小樱……

    我吸了吸鼻子,抱紧双臂。

    外套还在小樱身上……

    这天气太她喵的冷了!

    运转魔力,体温渐渐恢复过来,发僵的脑袋也重新拥有了思考的余裕。

    小樱和我,不过一面之缘,虽然有救命之恩,也是受间桐雁夜所托。若说仅凭这一点点交集,就能让她对我产生强烈依赖,实在有些牵强。

    回想小樱在我面前的种种表现,与其说是感激,更像是抓住悬崖边最后一根稻草的求生欲。大概对她来说,在这个恐怖、黑暗、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世界上,只有呆在我身边才是安全的。

    因为,某个自称春日姐姐的家伙,很强大,强大到让她可以不用在虫子堆里睡觉。

    仅此而已。

    这就足够了。

    “小樱!!!”

    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嘶喊声,然后又是一声,“小樱,快回来!”

    停住脚步,回头望去,朦胧的夜色之中,忽然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径直朝我扑来。

    “小樱?”

    我弯下身,拥住了撞进我怀里的小萝莉。

    “春日……姐姐……”她剧烈的喘息着,“带……我走……”

    “小樱……”

    “求求你……”

    她的脸色由于奔跑而涨得通红,发丝凌乱,神情惶急而不知所措,面颊上水光盈盈,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只好用已经被抻长了一截的衣袖帮她擦脸。

    嗯,鼻涕就不管了。

    “不要,不要抛弃我……我会很乖的!求求你……”

    她一边喘息、抽泣,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祈求着,双臂更是紧紧的箍住我的腰,一副打死都不放手的样子。

    “唉……”我叹息着为她将歪到一旁的衣领拉正,“真拿你没办法呢。”

    ……

    最终,间桐雁夜还是不得不同意,让小樱在我那里呆上一段时间。

    不过,就算明天早上推开门,看到间桐雁夜满脸血的站在外面索命,哦不,要人的话,我也完全不会感到意外。

    毕竟,为了这个女孩,他已倾尽所有。

    “小樱,在看什么呢?”

    此时,我正在驾车穿越爱因兹贝伦森林,而小女孩则趴在窗户上,痴痴的望着外面。

    “胡桃……发芽了。”

    她神色茫然,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回答我的问题,而思绪早就不知飘到何方。

    窗外一片漆黑,其实是看不到什么胡桃芽的,时常从窗外闪过的黑色树影,以及半空中飘荡的幽幽鬼火(魔力荧光)甚至能吓哭小孩子,但小樱只是半垂着眼帘,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的凝望远方,哪怕车窗玻璃被她的呼吸蒙上一层白雾,也毫不在意。

    比起虫仓中的虚无木然,拥抱我时的惊惶绝望,此刻恬淡的神情才更符合这个年龄的女孩该有的样子。

    我微微一笑,没有出声打扰,继续开车。

    过了一会,汽车缓缓驶入别墅,停稳后,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该下车啦。”

    在我的呼唤下,女孩毫无反应,但很快,她身体一个激灵,随即怯怯的转过头,颤抖着说道,“对,对不起……”

    “啊?”我愣了一下,柔声说道,“小樱,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对不起!”

    “没事没事……哎呀,总之无论你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这样你放心了吧。”

    “真,真的……”

    “嗯嗯!”

    牵着小樱的手,我推开别墅的大门。出乎意料的是,卫宫夫妇都没有去休息,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知在谈论什么,助手舞弥小姐也在电脑前挑灯夜战,看起来完全没有休息的打算。

    简单的和他们说了一下小樱的身份,他们便很痛快的同意收留,毕竟一个七岁的可怜小女孩,也不会对大家造成什么威胁。

    至于卫宫有没有打算用她来威胁远坂时臣……不得而知。

    对于躲在我身后探头探脑的可怜小女孩,爱丽丝菲尔母性大发,满脸笑容,言语和动作异常亲切。相比之下,小樱却显得畏畏缩缩,话都说不连贯,与之前揪着我不放的那个倔强萝莉判若两人。

    这种受惊的小动物一般的羞怯表现,更让爱丽丝菲尔怜意大生,直接就要把她抱回卧室好好抚慰。但就在这时,相似的一幕再次出现——

    我的袖子被某人死死拉住。

    喂,你倒是换只胳膊啊,把两边揪得一样长,看起来还比较协调。

    “小樱真是喜欢你呢~”

    爱丽丝菲尔掩起嘴,笑着揶揄道,“那就交给你啦,救命恩人大姐姐。”

    “嗯,那我带她去休息了。”

    ……

    再次躺倒在绵软温暖的被褥之间,我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英灵与魔术师、决斗与偷袭、绝望与拯救……短短的一天之内,这个世界向我展现出它深深隐藏的另一面。

    而且,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明天我会看到更多吗?

    这个频频出乎我意料的“圣杯战争”,又将以何种方式迎来它的终焉?

    我不知道。

    它们也不是此刻的我需要考虑的问题

    因为一个紫色头发的小萝莉,正凑在我的身边蹭来蹭去,一边还在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

    喂喂,别这样。

    虽然我承认光滑细嫩的触感非常舒服,但你再这样下去,让我怎么睡觉啊!

    不得已,只好手脚并用,把被窝中那只不老实的小家伙包裹在怀中,轻轻的安抚。

    在我纯熟的“猫咪顺毛术”之下,没过多久,小樱便放松了身体,不再扭动,呼吸的频率也愈发缓慢。

    “睡吧……”

    困意袭来,我小小打了个哈欠,手中的动作渐渐停止,怀中的小樱似无所觉。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沉入梦乡之时,隐约感觉到一个娇软的躯体抱住了我,还有一道几乎难以辨识的声音——

    “妈妈……晚安……”

    “嗯,晚安。”我迷迷糊糊的回复道。

    等等,有哪里不对!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