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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让他不愿意闭上眼睛,沉入永久的黑暗。
只因他一闭上眼,便再也见不到那个叫肖宁的人了。
冬天过了一半的时候,秦舒死了。
封城那时候正坐在三楼的窗前看书,他的身体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虚弱,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常常一片灰败,但他每天依然会抽半个小时看书,然后便是睡觉,即使铺天盖地的疼痛让他很难入睡。
白北推门走进来,一脸沉重。
还未等封城开口,白北便说道:“秦舒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郊外的人工湖里,身中七枪,死亡时间是昨夜零晨左右。”
封城一下子收紧了手指,书页瞬间裂开了一条缝隙,然后他说:“肖宁如何?”
白北推了推眼睛,慎重的措辞,“肖宁很难过,正在全力追查凶手。”
空气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半晌才听封城说:“你与凌波多费点心,劝慰他,并让他不要再查。”
“是。”
“秦晋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对秦舒抱着怎样的感情你我心知肚明,透露一些消息给他,就说,昨晚在安宁见过上海封家的人,他知道该怎么办。”
白北沉吟片刻,缓慢说道:“城哥,秦舒的死固然与封老爷子有关,可他毕竟是你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封城眼底的凌厉吓退,男人优美的薄唇血色尽失,嘴里依旧吐出令人胆寒的话语,“是我爷爷又如何,谁叫他要让肖宁伤心呢,更何况,秦舒确实是封家所杀,抵不得赖。”
白北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出门去。
接下来的时间,秦晋得到了消息,果然不出封城所料,对上海封家进行了一系列的打击,封家虽是百年大家,比起在北京早已经站稳脚根的秦家来说还是稍稍逊色一筹,最后的结果以环球集团被秦家吞并封老爷子一气之下一命呜呼而告终,第二年的早春时节,秦晋被发现死在秦舒的墓前,死时衣著完整,面容安详。
封庆有了一个蒸蒸日上的环球还不知足,竟想把手伸到北京去,这势必与北京的本地企业有冲撞,而秦晋便是本地企业的一把手,自然而然,两家必有矛盾,只是封城没想到,为了一桩生意,老爷子竟用了如此卑劣的手段,试图以此打跨秦晋心底的防线,却没料到,秦晋是有仇必报之人,即使痛失爱人,也定要将大仇报了之后才会跟着去死。
周末的晚上,白北和凌波照常陪着封城吃晚餐,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新闻联播”,凌波啃着鸡腿靠了一声,“咱们看个娱乐节目吧。”
封城与白北都没出声,凌波便抓过遥控器换台。
刚换定节目,电视里立刻响起记者激昂的声音:“半个小时前,我市一著名西餐厅突然发生爆炸,爆炸当时餐厅内尚有数十人用餐,据目击者称,疑似有人提前在该餐厅内埋下炸药,借以此来炸死仇家,目前爆炸已致一人死亡,数十人受伤,死者已确定为男子,现年28岁,系本市某保全公司的老板……”
随即画面一切,餐桌前的封城等人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立珺。
他原是封城手底下的人,后来被派过去保护肖宁的安全,封城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他跟了他五年。
封城手里的叉子没拿稳,瞬间掉在了餐桌上,发出“叮”的一声尖厉的响声,白北和凌波也同时一顿,眼里浮起一丝不敢置信。
“去看看。”封城的声音在颤抖,但仍是把一句话说完整了。
白北和凌波同时起身,抓起车钥匙便奔出了门。
电视画面依旧在继续,给了已经变成废墟的餐厅一个特写,里面到底都是一片焦土,已看不见原来精致优雅的模样,封城觉得自己全身都抖得厉害,他的双手撑在餐桌上,慢慢的站起身来,全身疼得厉害,光从餐桌走到玄关这一小段距离,他的额上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但他神色如常,拿了车钥匙,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从封城的住所到那个餐厅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封城费了很多功夫才将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他的心底有短暂的空白,突然有些害怕,如果那个报道是真实的,他该怎么办。
没有肖宁的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有着将人吞噬的力量。
封城紧咬牙关,踩下了油门,汽车便将箭一样冲了出去。
如今正是下班高峰,一段半小时的路程,走了一个小时竟才走到一半,封城将油门踩到底,像电影特技里那般将前面的车子撞了个七零八落,他的眼睛里除了前方的路什么都看不到,脑海里不断的想到,肖宁不会死,要死也是他先死,他一路上这样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与一辆银灰色的悍马撞在了一起。
“砰!”
一声巨响,封城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随即弹起的安全气囊将他整个罩住,但仍有微凉的液体从他的额间滑了下来,延着他削瘦的脸颊一路向下,最后流入他敞开的衬衣领口,他微微睁开眼睛,呼吸困难的喘着气,四周渐渐被一片喧嚣充斥着,而他只想赶去那个肖宁可能在的餐厅,远远的看那人一眼就好。
这样想着,他便伸手去推车门,车门因为撞击已经凹进去了一块,还有一根手臂粗的钢管从车门中间穿插而过,封城低下头去看,才发现钢管的另一头已没入了他的身体里。
有时候痛到极致,反而已感觉不到了。
封城在车里挣扎良久,才有人跑过来营救,但是因为钢管直入腰间,贸然拉开车门便是死路一条。
就在众人迟迟不敢动手的时候,两个男人从前方跑了过来。
盈盈灭灭的车前灯光中,他们英俊的脸上一片焦急,甚至有大颗大颗的汗珠随着奔跑不断被甩进风里,然后,他们的脚步同时一顿,在离那辆损毁最严重的汽车几步之遥停了下来。
“城哥。”白北张嘴唤道,他的声音实在轻得很,风一吹就散了。
车内的封城艰难的伸出手来,白北和凌波赶紧握住,听见封城气若游丝的问:“肖……肖宁呢?”
“他马上就来!”凌波大声的说,似乎怕车里的封城听不见。
封城低低的笑起来,那声音如记忆中的一般低沉动听,却听得白北和凌波的心同时揪紧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封城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传来:“他已经死了,怎么会来?”他明明没有过多的情绪,字里行间却尽是令人心酸的沮丧和绝望,即使在他得知自己已命不久矣的时候也从未这样如同心死的悲哀。
“没有!他没有死!他正在路上,真的,城哥!肖宁身手了得,靳枫根本就不可能伤到他的!”凌波着急的叫道,眼泪突然流了出来,封城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唇畔的笑容依旧温和,“肖宁已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他说得那样缓慢而低沉,仿佛在问别人又仿佛在问自己,肖宁之于他,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存在。
珍贵到害怕失去所以一直不敢靠近,珍贵到知道自己不久便会死去,所以一直不敢勇敢的面对。
这样的封城是连他自己都感到厌恶而嫌弃的,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爱这个人如同生命。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封城说:“把老乌叫来。”
能人异士从古至今,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封城这一刻却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收了这个人做门客,他对老乌说:“可有办法让他起死回生?”
老乌迟疑着不敢开口,封城似看出了他的顾虑,声音艰难而缓慢,“但说无妨。”
“起死回生我办不到,倒有一个办法更改天命,让他在另一个时空里重活一世。”
封城原本黯淡的眼眸霎时明亮,“什么办法?”
老乌望着他嘴角渗出来的一丝鲜血,“逆天之术。”
“要怎么做?”封城问他。
“必须有一个人愿意自损四十年阳寿赠于他,这逆天之术才可行,而且成功的机率只有三成,古时倒也有人施过此术成功了,但是近代的这几百年里没有一个人敢逆天而行。”老乌皱着眉头,似乎在封城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坚决。
白北和凌波见封城的神情,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连忙开口:“城哥,我愿意自损四十年阳寿给肖宁。”
封城摇头,唇边现出一抹微笑来,“这是我与他的事,不需要旁人插手。”一句话让白北和凌波成功闭嘴,封城又看向老乌,“老乌,拿我的阳寿送给他。”
老乌却摇头,一双眼睛深得望不到底,“你不行,你此生阳寿已尽,哪里来的阳寿送给他?”
封城猛喘了一口气,说道:“此生不行,便许来世。”
若有来世,纵然前路坎坷,纵然你依旧不爱我,我定牢牢握紧你的手,誓不松开。
肖宁,肖宁。
一步错,步步错。
愿来世,你能于千千万万的人中看见我,微笑着走向我。
并,如我所爱你的那样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橙子送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