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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神棍郁闷的是,接下来,从尹二马嘴里就问不出干货了,或者说,越问越让自己着急。
譬如他问,老子有没有说,当那些星排列成七星北斗,并且持续长亮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尹二马看着他嘿嘿笑,一张脸透着酒红。
估摸着是不愿意答,神棍换了个问题:这木简在你们家一直保存了两千多年吗?你们家里,由古至今,每天晚上都要去八卦观星台观星?
尹二马说:“不是啊。”
不是?神棍完全懵了,还想再追问,尹二马身子往前一倒,脑子往桌面上一磕,鼾声如雷,酒气冲天。
剩下神棍在边上茫然拈花生米吃,过了会,他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把那几根木简摆正,手机掏出来,逐一拍过。
神棍发到群里的,就是这几张照片,说这东西可能跟七根凶简有关,极其重要,让他们上网比对字体,查查上头讲的都是什么。
罗韧和炎红砂可能在忙别的事,短时间内都没回复,木代时不时要应付工头,所以这事就交给一万三和曹严华。
两人给罗韧发了信息,表示要借用他房间的电脑。
没回复,先开机试运气,本来还担心有密码,居然没有,畅通无阻就亮了屏。
论理该先点浏览器。
曹严华压低声音:“三三兄,你说我小罗哥电脑里,会不会有那种片子?”
他挤眉弄眼,一万三心领神会:“没准还有那种图片呢。”
说话间,鼠标移到存储盘上:“翻吗?”
曹严华说:“这是不道德的事,但是为了我小师父……”
一万三说:“可不,这也是为了小老板娘,有些男人隐藏的很深。”
于是翻。
大失所望。
罗韧这电脑,之所以扔在这,好像就是无所谓作“公用”的,几乎没有任何存储下载内容,而且,浏览记录全部清空,一点痕迹都没有。
半晌,曹严华喃喃:“我小罗哥隐藏太深了……”
两人对视一眼,悻悻开始干活。
搜了纂字体网,又开了简体纂体在线转换生成器,一万三负责一个一个比对,曹严华则根据一万三的发现在一边的白纸上逐字誊写。
人专心做事的时候,大概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尤其之快,才刚翻译了一小半,隔壁的工程就已经结束了,甚至能听到结账算钱和那几个泥瓦工下楼的声音。
再次抬头,天都快黑了。
很多纂字,实在找不着,只得用圆圈代替,一张纸举起来,半数的圈圈,然而连蒙带猜的,意思居然也勉强读了个大概。
这上头讲的,其实就是尹二马跟神棍说的那些——老子到达行停处之后,委托尹喜造八卦观星台的事,不过,还多了一两句内容。
古文字诘屈聱牙,翻译成大白话,大意就是,尹喜问老子,倘若七星长亮,该怎么办呢?
既然形势变的危险和糟糕,总得做点什么吧?
然后,老子沉思良久,“观八卦、品天相”,说了四个字。
“钜子可期。”
尹喜问老子:“钜子也谁?”
老子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
再接下来就没了,应该是烧掉了。
***
曹严华尽忠职守,将这些内容,编辑了长长的好几段,发送到群里去。
还加了自己的意见:钜子应该是一个人吧,春秋战国时代,大家起名字都爱带个“子”。
“钜子可期”这句话也很好翻译,字面来看,老子的意思是,可以指望一个叫钜子的人。
然而神棍很快回复说,钜子是墨家学派的领袖,墨家学派是由墨子开创的,但是,按照年代来看,老子去世的时候,墨子才刚刚出生,这时候距离墨家成为派别和第一任钜子产生,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
曹严华不服气:人家是老子啊,就不能通晓过去未来?更何况他当时回答尹喜“我也不知道”,就更加说明他说的是百年之后的人了。
好像也不无道理,神棍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得再从尹二马这突破。
然而,尹二马突然之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了,不管神棍怎么说,不管扯出文化还是专题研究的大旗,尹二马再也不吐露一个字。
追的急了,他就回答说:“神先生,有些事情,我们是不向外人说的。我之所以告诉你那么多,是因为这辈子,你是第二个向我提起七根凶简的人。”
神棍知道自己是碰上个倔老头了,两种人的嘴永远撬不开:死人的,和誓死不说的。
这种守在秘密身边,却无法得窥的感觉,真心糟糕。
晚上,承蒙尹二马不赶,算是同榻而眠,月光很好,透过老式的木格子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打满了小方格。
神棍当然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唉声叹气,不知道到第几次时,听见尹二马说梦话。
“钥匙……观四牌楼……”
***
一大早,郑伯接到罗韧电话,说是聘婷情况稳定,但确实需要长期疗养。
一听这话郑伯就明白了,罗韧不可能有时间去应付这个“长期”,他大概是要回来了。
自己倒是想去陪,但今时不同往日,凤凰楼的名声和招牌菜,都是他扛着呢。
罗韧让他放宽心:“我会给聘婷雇一个全职陪护,同吃同住同睡,还能及时配合何医生这边的治疗。”
也只能这样了,郑伯叮嘱他:“你一定要好好面试,也得让聘婷面,她不喜欢的人,千万不要留啊。”
罗韧笑:“知道了。”
打完电话,他推门进何瑞华的房间。
这个时间段没其它的客人,聘婷在房间里停停走走,对什么都好奇,有时候会问何瑞华:“伯伯,这是什么啊?”
何瑞华笑呵呵的,耐心给她解释。
跟何瑞华接触久了,会觉得这个人其实挺随和,对病人也很有耐心,很能设身处地去沟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对木代,下那么让人反感的论断。
罗韧在沙发上坐下来,朝聘婷招手。
聘婷踢踏着过来,叫:“小刀哥哥。”
罗韧板着脸:“现在知道我是小刀哥哥了,在家里,你可是理都不理我,还追着别人叫小刀哥哥。”
聘婷不好意思起来,抱住他胳膊,脑袋往他肩膀上一抵,蹭啊蹭的。
罗韧心里微微一动,忽然觉得,这段日子以来,确实很忽略聘婷,有些亏欠这个妹子。
他伸出手,想摸摸聘婷的脑袋。
然而聘婷的乖巧真是持续不过三秒,手还没摸到她头发,她又嗖的起来,腾腾腾跑到何瑞华面前,说:“伯伯,我要看电影。”
何瑞华的电脑上有一套心理动画短片,每集只几分钟,看似是热闹的动画,其实类似于心理智力测试,之前放给聘婷看过,她很是喜欢。
何瑞华点开一集,聘婷拉了椅子坐过来,硬把何瑞华挤到边上,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捧着腮,像个认真的小学生。
何瑞华的助理敲门进来,看见屋里的场景,有点为难:“何医生,预约的客人提前来了……”
不好打扰人家做生意,罗韧想拉聘婷离开,但她正看到兴头上,不肯,恼火的不住跺脚。
何瑞华笑起来,说:“就让她看吧,反正又不止一个会客室。”
他让助理把客人带往隔壁。
这种反客为主的行为……
罗韧瞪了聘婷一眼,她居然还有理,说:“这个小刀哥哥坏,我还是喜欢那个小刀哥哥。”
真是……
罗韧苦笑着回到沙发上坐下,想了想掏出手机,点开群里的图片和对话细看。
其实之前已经看过,还跟神棍和木代分别通过电话,不过正好有空,再比对着琢磨一番也好。
焚书坑儒……
老子出函谷关这段往事,在当时已经有竹简记录,出关时,又是尹喜请他用凤凰鸾扣封住七根凶简——这就说明,关于七根凶简,当时的环境下,并非秘而不宣。
墨子是公认的墨家第一代钜子,他生活的时代远在焚书坑儒之前,所以,墨子也是知道七根凶简的传闻的。
但是钜子和墨家,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罗韧在手机上上网搜索。
——墨家是一个有严密组织纪律的团体……
——服从指挥,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墨家学派的组织成员,是大批手工业者和下层士人……
——墨者很能战斗,具备初始的“侠客”精神……
似乎……
“小刀哥哥,放完啦!”
罗韧刚刚成形的一点思路,被聘婷忽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毁的无影无踪。
他没好气看聘婷:“等着。”
放完了之后,自然会自动跳到下一集的,所以你耐心等着就好。
但是,此时的聘婷,如果能有这个觉悟,怕是也不用来这里就医了。
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挪着鼠标点点戳戳,又伸手去拍显示器,好像这样,就能把下一集拍出来一样。
罗韧无奈地站起来,才刚向那头走了两步,聘婷忽然咦了一声。
电脑音箱里传来沙沙的声音,这是视频在播放中了。
看来是不用过去帮她了,罗韧转过身,正想回去坐下,音箱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如果我没法爱上罗韧呢?”
这是……木代的声音。
罗韧的心忽然砰砰跳的厉害,他走到电脑屏幕前。
聘婷似乎嫌这个节目不好看,撅着嘴巴又想动鼠标,罗韧握住她的手,说:“乖,别动。”
语气有点生硬,目光死死盯住屏幕。
这应该是网吧吧?背景昏暗而又嘈杂,木代头上戴着耳机,倚在座椅里,一只手玩味似的拈着唇边的麦,另一只手拿着一罐啤酒。
上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好像也是在视频里。
罗韧点了暂停,看播放列表。
懂了,这是前一阵子的视频,在播放列表的历史菜单里,不知怎么的让聘婷点了出来。
看文件时间,好像是……离开南田的前一晚。
罗韧握住聘婷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拉开,自己坐下去。
聘婷不高兴:“小刀哥哥,那是我的位置!”
罗韧抬头看她。
跟往日不一样,脸上没有笑容,目光也没什么温度。
聘婷有点害怕了,她退后两步,垂着头,捻自己的衣角。
罗韧说:“去,把门反锁了,如果何医生回来,你就跟他说,在捉迷藏,就是不放他进来。”
聘婷眼睛一亮:“是跟伯伯捉迷藏吗?”
“是。”
聘婷蹦蹦跳跳,一溜小跑的到门边,把锁扣往里拧了好几道,抬头看到门顶上还有一道防盗栓,又费了老大劲拖了张凳子过来,踩在上面去锁门。
电脑屏幕上,木代的影响还在定格,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他——罗韧一直认为,木代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一双眼睛清澈的像水一样,喜怒哀乐都看的清清楚楚。
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看不懂了。
他看着木代的眼睛,看了很久。
你有什么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