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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绿水,茂林修竹。
身着白衣的徐寒再次出现在这方天地间,他迈步走向山脚下的那间茅屋。
他的脚步很快、很急。
他的眉头紧皱,脸上的肌肉隐隐抽搐,似乎正极力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某些情绪。
他推开了篱笆院的院门,院中的黑猫与黑狗停下了打闹,纷纷在那时转头看着他,它们的目光中并不再是如上一次白衣“徐寒”到来的警惕与恐惧,而是多出了些许疑惑。
但满腹心事的白衣“徐寒”并未有注意到黑猫黑狗这点细微的变化,他径直来到了茅屋的房门前,却并不言语,只是冷着脸色直直的盯着房门。
而门内之人似乎也确实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在数息之后,门内便传来的声响:“帝君很是清闲,怎么又有空来我这寒舍?”
房门随着屋中之人传来的声音而缓缓打开,一身同样白色衣衫的徐寒从屋中迈步而出,笑盈盈的看着来着。
帝君皱了皱眉头,以往的徐寒虽然未有明言,但无论是从他平日里的着装还是与之交谈的神情,帝君都能感受到徐寒有意的想要与帝君保持着某种区别。
而此刻一身白衣,神情平静又带着些许悠闲的徐寒,让帝君不免生出一种,自己的身份与徐寒对换了的错觉。
这显然并不是一件太好的感受。
“上次的茶喝完了,我还未来得及去山上采摘,今日就只能以清水代茶了。”徐寒似乎并未感受到了帝君此刻心头翻涌的期许,他笑眯眯的在院落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又取出石桌上早已放好的茶壶,为自己与帝君都纷自倒满了一杯清水,然后这才微笑着朝帝君伸出了手,言道:“请坐。”
帝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但还是在数息之后坐到了徐寒的对面,然后他端起那水杯放在嘴边轻轻一抿,嘴里言道:“你很清楚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只是幻象,莫说是区区茶叶,就是天上的星辰,你念头一动,亦是明灭由心,何苦与我在这里胡言乱语。难不成你以为本尊会与你在此处做那三岁幼 童过家家的游戏?”
“帝君将我放在这个幻境中不就是为了磨灭我的心智,让我沉迷其中,怎么在下真的这么做了,帝君反而不开心了呢?”徐寒也端起了杯中的清水,饮下些许,然后笑着反问道。
帝君并不言语,而是死死的盯着徐寒,看了好一会的光景之后,方才再次说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比起那些天外鬼谷子,更加可怕。”
“帝君说笑了,现在的徐某不过是帝君的阶下囚,哪比得了那些算计通天的大人物们?”徐寒应道。
帝君知道,以此刻徐寒的心性他很难再从对方的嘴里套出些什么他想要知道的话题,故而他也就收起了继续与徐寒虚与委蛇的念头,而是直截了当的进入了正题:“按照我们的约定,这几日以来我已经停下对这方世界的渗透。而就在昨日,我却闻到了鬼谷子们那令我作呕的气味。”
“我想他们已经再次寻到了这方世界的所在,那你的计划呢?”
徐寒端起的茶杯在半空中微微停滞,但面色依旧不改:“算一算也有足足八个月的光景吧,比我想象中的时日还是短了一些。”
“然后呢?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你可别忘了,一旦鬼谷子们真的再次入侵到这个世界,我得死!你们也活不了!”帝君的眉宇间隐隐有煞气涌动,相比于此刻徐寒的冷静,帝君的模样却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帝君被囚禁了数十万年,这么长的时间帝君都熬过去了,怎么到了这时反倒自乱阵脚了呢?”徐寒眯着眼睛端量着眼前这位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甚至连衣着都相差不大的男人,嘴里意味深长的问道:“还是说帝君是在害怕些什么?”
帝君脸上肌肉抽搐,他握着水杯的手,指节发白:“你知道那些鬼谷子们找上了谁吗?你造出来的那个伪神,他们正在教授那个伪神如何成为这方天地真正的神祇,而一旦他们做到了这一点,再施以蛊惑。那个伪神便很有可能倒向他们一方。”
“帝君也说了,子鱼只是在下造出来的一个伪神,她所谓的神力也就只能在这方天地逞逞威风,帝君怕她作甚?”徐寒脸上的笑意更甚。
而这话却不知为何触怒到了帝君心头某些极为敏感的心神,他眉宇间的煞气在那时根本难以遏制的荡漾开来,然后他一拍石桌,身子豁然站起:“少给本尊装糊涂了,那伪神一旦彻底掌控了这方世界的力量,那她便可轻易的打开世界深处的封印,将我留在世界深处的四成力量取出,到时候无论是她自己独吞了这份力量,还是将之拱手说给鬼谷子们,那等待着你我的都是死路一条。”
“甚至她根本勿需这么麻烦,只要她直接将这个世界的气息完全暴露出来,鬼谷子们便可彻底锁定这方世界的所在,到时候,鬼谷子们只需毁掉这个世界,他们便可以获得这场数十万年来的博弈的胜利!我不信你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帝君也知道在下不是傻子,也明白咱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那帝君到底在担心什么呢?”徐寒笑问道,但话一说完他便感受到了此刻帝君眉宇间浓重的煞气。他知道有些事情终究过犹不及,故而在说完这话的数息之后,便再次言道:“帝君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但也并非都有道理。”
“鬼谷子们确实在这些年吸收了太多帝君的力量,四成半的帝君之力被他们握在手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已经算得上是这星空万域之中手眼通天的人物。”
“但饶是帝君当年不还是被困在一方世界之中,不得升天之法?”
“所以,鬼谷子们虽然如今修为不俗,但却远非无所不能。他们能寻到这方天地的气息并不奇怪,但他们却只是以投影降临此间,选择拉拢子鱼,这是为何?”
“无非便是他们只是在这方天地放下了某些后招让他们可以降临此间,但却根本没有锁定这方天地的气机,而有帝君在蒙蔽天机的情况下,即使方子鱼完全掌握了神人之力,也无法与帝君对抗,解开笼罩在这方天地上的阴影,让这方天地暴露在鬼谷子的视野下。因此,再不敢花去更多的时间寻找这方天地确切的位置的前提下,对于鬼谷子来说摆在他们眼前的路便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而已。”
徐寒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直视着眼前的帝君,他的声音在那一刻变得低沉得可怕:“就是蛊惑方子鱼洞开世界深处的封印将帝君的力量取出。”
“而这不也就是咱们想要做的事情吗?既然鬼谷子们愿意代劳,咱们又何必急着出手呢?”
帝君脸上的神情变化,他依然皱眉头,似乎在思虑着些什么,嘴里喃喃自语道:“那你又如何保证那四成力量会落入我们的手中。”
“一旦他们他们破开了那封印,四成帝君之力便一定会在这方世界中涌动,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身处这方世界的我们手中握着的主动权。而鬼谷子们想要获取与我们平等的主动权,那就需要付出些代价。”
帝君听到这处,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他愈发看不透眼前的徐寒了,所以他不得不再次问道:“什么样的代价。”
“同化方子鱼。”徐寒脸色冰冷吐出了这样一番话。
“帝君可以让周章牧极等人彻底成为你的奴仆,便是因为帝君之力中带着强大的蛊惑之力,能够彻底让人在不失去自己的神智的情况下,成为帝君的奴仆,而掌握了四成半帝君之力的鬼谷子们显然也拥有这样的本事。只是子鱼乃是这方天地的神祇,加上鬼谷子们无法如帝君一般完全得心应手的使用这股力量,所以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比帝君要多出数倍。同时也为了确保完全掌控方子鱼,他们需要降临在方子鱼身上的力量,在下估算过,一定是一成左右的帝君之力。”
“这个数量不会太少,也不会太多。太少,他们无法完全同化方子鱼,而太多,则有可能被方子鱼反噬,反倒让自己成为方子鱼的奴仆,以鬼谷子们素来谨慎的性格,他们一定会如此行事。”
帝君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他问道:“然后呢?”
徐寒似笑非笑的看着帝君,“之后的事情还用在下多说吗?方子鱼打开了世界深处的封印,那时她的手上只有一成的帝君之力,而帝君的手上却有足足一成半的力量,那时帝君只用杀了方子鱼,一切不就与我们的计划如出一辙了吗?”
“你当真舍得牺牲那个伪神?”这个计划周详的程度远远超出帝君的预料,而相比于它的周详,更让帝君难以预料的是,它的残忍——至少以他对徐寒的了解来看,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男人会想出并且真的实施处这样的毒计。
徐寒站起了身子,那只黑猫极为乖巧的跃入了他的怀中。
他抱着黑猫,在帝君的面前来回踱步。
“我能算出来的东西,鬼谷子们当然也算得出来,但帝君知道为什么鬼谷子们愿意冒这样的险吗?”
徐寒问完这个问题,帝君便微微一愣,而还不待帝君给予回答,徐寒便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们与帝君一般,看了徐某足足十九次,他们以为以我的性子一定不会看着方子鱼死在帝君的手上,待到帝君出手之时,我一定会想办法与帝君争夺这个身体的所有权,而那时,帝君那一成半的力量所能正真发挥出来的也不过办成而已,如何能阻拦他们行事?”
“所以,帝君可千万不要犯与鬼谷子一样的错误啊。”
帝君一阵愕然,他神情古怪的盯着眼前的徐寒看了良久。那方才来到此地所生出的错觉在这一刻变得愈发的浓郁——似乎自己才是那个在两大巨擘之间苦苦挣扎的凡人,而他眼前坐着的才是那个执掌风云的帝君。
他沉下了脸色,在一段并不算长的沉默之后,语调竟有些干涩的言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还有可怕。”
“或许在你的计划完成之后,我会选择先杀了你,而非鬼谷子。”
他这般说罢,身子便渐渐变得缥缈,于数息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徐寒眯着眼睛看着帝君方才所站的方向,微微一笑:“若真是如此。”
“徐某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