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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珝瞧了却是一绢帛,甚是眼熟。刹那想起乃是他所作一首洞箫曲,即刻伸手来夺,泱泱急忙收回。她方才先到书房,见案上有一曲谱,拿来细看,与陆雨的覆雨剑法甚为相和,于是偷偷藏起想借机取笑兄长一番。
袁珝窘然,连忙站起身来伸手道:“闲来无事瞎作的,快还了我吧。”
泱泱收了绢帛,嘻嘻笑道:“五哥方才还说王府积了许多事来不及做,这会儿却有空谱曲了。我听说五哥为了帮陆雨寻亲,以王爷之尊向户部要了户籍,后来又将皇上所赐的龙鳞匕首送了她一柄。如今又为她的剑法谱了这首雨神曲。”
袁珝讪讪道:“帮陆姑娘寻亲的事原是你替我应下的。她的佩剑也是被你弄坏,作为兄长我自然要代你赔给人家,我既无宝剑相赔,便赔她一柄匕首。至于谱曲亦不过我一时兴起之作。陆姑娘云英未嫁,又客居于我府中,你切不可胡言乱语损了她姑娘家名节。”
泱泱眼皮一翻,甚不以为然,道:“听哥哥这话,好像都是我的缘故。我才不管这许多,反正明日哥哥若不带我赴宴,我就将这雨神曲贴在王府大门口,让路过的人都来瞧瞧,也好知晓哥哥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才华直追子建。”袁珝拿她没辙,连连手指她道:“怪道弘文兄说你是混世小魔王。”泱泱跺脚道:“他如此说我,我定要叫他好看!”
曾家也是公侯之家,在京郊蘑菇山下有一片梅林,昨日下了一场雪,城中看来甚小不足一觑,但郊区山林却积雪深厚,雪压梅花,红白之色互相映衬十分好看。曾弘文也是个雅趣之人,便将府中宴席搬到了梅林之中。袁珝到时,曾弘文亲自在梅园门口迎接。两辆马车,袁珝由第一辆马车内出来,曾弘文急忙上前施礼相见。又见后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位清秀少年,却不认得只向袁珝问道:“这二位小公子是?”
袁珝笑着向泱泱一望,道:“你连她也忘了?”曾弘文皱眉摇头。泱泱哼一声,走向曾弘文跟前,抬脸道:“曾大少爷贵人多忘事,区区在下,袁氏君山请曾少爷安了。”说罢把头一撇,两手一拱权当见礼。曾弘文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又将她上下一打量,不可置信道,“果然是你这泱泱小霸王,你怎做此装扮,我竟认你不出?实在失礼,失礼的很!”泱泱挑眉,佯怒道:“曾弘文,你今日设宴,请了这许多王孙公子,却独独不给我下帖,是瞧不起我么?”
曾弘文母亲乃太祖皇帝与许妃之女,当今皇帝之妹,长公主袁玳。曾弘文小时与皇子们一起在宫中学习,与泱泱自小相识。泱泱小时玉雪可人,众堂表兄弟对她甚是宠爱,样样由她,唯独曾弘文常戏耍于她,每每惹得泱泱生气,必以全名呼之他才罢手。他小时听她叫一声“曾弘文”,在一众兄弟姊妹中甚觉丢脸。如今大了,再来听她呼一声“曾弘文”却十足动听,引得他连连作揖道:“岂敢岂敢?息怒息怒。”又凑近前道,“今日实为与你五哥多年不见,引一般旧友叙叙。全是男子腌臜的很,因此不便相请。改日我令拙荆设宴,请了全京城最好的戏班,最好的厨子,单单为你,如何?”
泱泱吃了一惊,道:“你成亲了?”曾弘文摆摆衣袖,笑嘻嘻地道:“成了,成了。十月里的事,还不满三月呢。”
泱泱正自惊诧。袁珝又引陆雨相见,只向曾弘文介绍道:“这是我在廖地结识的陆公子。”
曾弘文见其粉面娇唇、螓首蛾眉,又与泱泱同坐马车,便知其亦是女扮男装,向袁珝会心一笑,道:“且别站在门口,快快请进。”引着众人入内。袁珝边走边道:“怎么不见令冲兄?”曾弘文道:“他早来了。这不就在那里呢。”
蘑菇山,山势平缓,海拔又不高满山皆种梅花。山下的一片平原中,逶迤百亩也尽是梅花。林上有一庄园。庄园与梅林中间的半山腰处散着几个四角围亭。里头俱有人或站或坐,相对说话。大家顺着曾弘文所指的一间围亭望去,亭外站了三四个小厮,里头有两人正对坐下棋。许令冲朝外,看见了袁珝,急忙顺着石阶下来相迎。袁珝一边施礼一边笑道:“要令冲兄久等了。”
许令冲摆摆手,看了曾弘文一眼道:“表哥还说给我两个接风。可一大早上的就将我从被窝中叫起,来这梅园中帮忙待客。对你倒是好好地派了马车去接。大概因你是皇子,而我不过一介庶民,这差别待遇!”
曾弘文的姑母嫁入许门,沾亲带故,两个人自小与袁珝相熟,平时玩笑惯了,也不拘身份高低。袁珝闻言,即给许令冲作揖道:“这原是我的不是,叫令冲兄受委屈了。改日我府中回请,必亲自执鞭赶车去接兄台。”
曾弘文笑道:“既劳烦了郡王爷亲自赶车,便顺道儿将我也接了,反正我曾家与许府也颇近。”许令冲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爱占便宜。”曾弘文不乐意道:“这些年,你跟着咱们郡王爷走南闯北,好不逍遥。而我却苦守京城,日夜期盼,都快熬成个小老头了。你与我两个到底是谁占了便宜呢?”又转向袁珝道,“珝兄,你来年有何打算?要是去哪里定要带上我。”
许令冲道:“你在京中可就着官职,不比我闲人一个,岂能说走就走?”
曾弘文一拍胸~脯道:“只要珝兄肯带我,我立马辞了这绿豆小官回家收拾包袱。”旁边忽然一个声音道:“表哥也是成了家了,还这么信口开河。官职乃天家所命,你怎可妄议大小?再者就算你辞了官,长公主唯有你一子,定不会任你离京。”袁珝一看,乃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少年,生得端正大方,可亲可敬,便向曾弘文道:“这位是?”
曾弘文笑而不语,只对许令冲使眼色,许令冲白他一眼,轻声对袁珝道:“这是舍妹令荃。”
许令冲是开国公府许钊的孙子,自小与袁珝投契,袁珝离京游历,他便化名许冲,假作侍卫跟随左右。许令荃是其妹子,因听说曾弘文要设宴,她便也穿了男装跟了来。她与袁珝小时也见过,只是五年未见,容貌变化,又着一身男装,是以认她不出。当下听许令冲介绍,便施礼相见。忽听泱泱沉声冷笑道:“今日不是不请女眷么?怎她却在?”
曾弘文悻悻然,许令荃笑着见礼道:“泱泱妹妹,别来无恙。”泱泱道:“谁是你妹妹!”许令荃粉脸一红,甚觉尴尬。
曾弘文知道这两人自小就不对付,连忙上前来打哈哈道:“这雪景梅花最经不得细看,我等且入庄中,从庄上望下来那景致方妙不可言哪。”又对泱泱俯首道,“郡主,这边请。”
泱泱冷冰冰地看着他道:“不敢当。曾弘文,你我自小相识。我一直拿你当兄长看待。我入廖地后,我们多年不见,昨日听闻你宴请我五哥,我念着昔日情份上,是以没有帖子也斗胆前来。我原以为你果真只是宴请诸公子,女眷不便到场才没有请我,虽然央求五哥带我前来,心中仍是忐忑。却没想到你是拿谎话诳我,你席上并非没有女眷,只不过是没有我袁泱泱的位置!”
曾弘文一时百口莫辩,只慌忙作揖道:“不敢,不敢。实在不是这个意思,郡主误会了。”许令荃不忍见表兄为难,连忙上前道:“泱泱妹妹,你实在错怪我表哥了。今日的确不请女眷,是我不请自来。”
泱泱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道:“我与曾弘文说话,要你来插嘴。你是什么人,也敢直呼本郡主之名?”
许令荃与泱泱自小相识,但性格却不大相契。且许家教女亦同男子,是以许令荃瞧着温柔娴静,但性格也甚为刚强。此刻听泱泱搬出郡主之尊来,便出言说道:“我们这一班人,自小玩在一处,虽然偶有争吵,却从未计较过身份,你如今却拿出郡主身份来压我,真好没意思。你气表哥设宴不请你,与我何干?既是我表哥设宴,我来与不来又与你何干?”
曾弘文连忙上来解劝道:“罢罢罢。我今日原本好意却反闹了个没脸。得罪了郡主娘娘实乃我无心之过也,跟令荃表妹全不相干,娘娘若要怪罪,我曾弘文领罚就是。”说着便要下拜。
袁珝急忙阻止道:“弘文兄这是做甚,小儿家斗嘴几句岂可认真?”又转向泱泱道,“我说了你来便要闹架的,你偏不听。”
泱泱顿感委屈,双目泛泪,瞧那曾弘文面目却已瞧得不大清楚,只苦笑道:“好,好。你们姑表一家,我原是个外人。你家的宴席我才不稀罕,从此以后,也别来理我!”说罢反身便走。
陆雨随她而来,她一走,也觉无趣,便向袁珝拱手一礼道:“王爷,诸位公子,那在下也告辞了。”便去追泱泱。袁珝自觉怠慢了她,急忙道:“陆姑娘留步,我且送你。”拔步要追,许令冲拉住他道:“你乃主客,若先走了,叫弘文兄如何自处?我去送送二人就可。”
袁珝道好,便由他去了,自己回转来跟曾弘文说些歉意的话,又代泱泱向诸人致歉。曾弘文笑着往他肩头一拍,道:“小孩家拌嘴值得你正儿八经地道歉,走走走,进庄子里面去,好酒好菜都等凉了。”又领大家进庄中赏景。
许令冲将陆雨二人送至家中。泱泱犹自生气并不理会他。他亦不在意,向陆雨致歉道:“方才舍妹无礼,叫陆姑娘笑话了。”自入京城后,陆雨再无见过许令冲。今日梅林一见才知他也是京中贵胄子弟,许冲亦是其化名。听得他言,遂施礼道:“是我等不请自往,还请许公子见谅。”许令冲道:“哪里哪里。陆姑娘言重了。”说着又不自觉笑了起来。
陆雨道:“许公子何故发笑?”许令冲道:“我笑今日~你我两个皆不是正主,却在此互相道歉。”陆雨也不自觉笑了。许令冲瞧着她不觉发怔。
陆雨道:“多谢许公子相送,天色不早。许公子快去赴宴吧。”许令冲得她提醒方回过神来,又道:“对了,我们几人自小相识,也尝吵闹。今日恼了明日又好了,今日之事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陆雨笑道:“许公子多虑了。”许令冲道:“如此甚好。”即告辞离开,陆雨方回小星斋去换衣裳。
泱泱受此不快,回到永新阁还兀自生气,斥问素怀道:“那曾弘文娶妻之事,你怎不报我知?”